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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演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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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考那兩天的天氣出奇地怡人,不冷不熱,天空略微陰沈,卻沒有悶熱感。坐在考場的我內心十分平靜,全程按照平日裏做練習時的節奏不急不躁地審題、答題。除了數學試卷倒數兩個大題各有一個問題空著沒做,其他學科的考試都及時答完了題。總體來說,發揮地還算不錯。

走出考場的那一刻,我並沒有期待已久的“終於解放了”的輕松感,反而更加茫然,仿佛剛剛過去的兩天不過一場稍微漫長的夢境。

晚上跟左涵、江銘、陸思婷和蔣佳語坐進火鍋店的包廂,我還是有點兒回不過神。

江銘和陸思婷挨在一起坐著,姿態親密而甜蜜。包廂內明亮的光線灑下來,落在他們身上,她臉上掩飾不住的喜悅和他臉上淡淡的寵愛之情慢慢融為一體,和諧而美好。

陸思婷手握鉛筆,一邊跟江銘聲音低低地說話,一邊在菜單上勾勾畫畫。

“你不吃香菜,我知道,但我想吃香菜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娃娃菜也好吃,再來點香姑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嗯來嗯去的,給點意見呀。”

……

我呆呆地看著他們,腦子裏一片空白,只有江銘一聲接一聲的“嗯”漫不經心地在腦袋裏回響,經久不衰。

“白晴!看傻了吧。”

蔣佳語忽然拍了我一下,我嚇了一跳,心跳猛然漏了兩拍,有點狀況外地盯著她。

她拿著鉛筆的手在菜單上輕點著,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對面的江銘和陸思婷,再看看滿臉堆笑的左涵,視線轉回到我身上:“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麽江大帥哥跟咱們思婷美女坐得那麽——近?”

我看了看臉頰泛紅的陸思婷和不動聲色的江銘,沒有吭聲。

蔣佳語意味深長:“因為他們兩個在談戀愛。哈哈。”

我張了張嘴,想配合她做出驚訝的表情,可最後只是淡淡“哦”了一聲。

她上半身湊近我,略微疑惑地打量我的臉:“你怎麽一點不意外?”

我的腦筋這才慢慢清醒,笑得眼睛都瞇起來:“他們兩個這麽登對,在一起不是很順理成章的事嗎?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。”

陸思婷大概是不好意思了,臉紅地插話進來:“你們都不餓嗎?快點菜吧。”

這頓火鍋吃得十分熱鬧。左涵一如既往地樂呵呵,跟蔣佳語鬥嘴鬥得不亦樂乎,江銘和陸思婷一直隱瞞的感情也不用繼續遮掩,不管是相互夾菜還是說話,動作和眼神都輕松而坦然。跨過高考這道坎兒以後,每一個人看上去都沒有了煩惱。

我努力掩飾自己的心神不定,他們笑,我也笑,他們說話,我也摻和進去一頓瞎扯,可心裏始終悶悶的。

我沒法否認,我的心依然被江銘牽動著。有他在的場合,我向來都有幾分神經質,不是話多的像個話癆,就是沈默的像個傻瓜。此時他跟陸思婷之間的每一個細微的互動在我眼前被放大無數倍,我一邊疲憊地想要忽視,一邊又不得不去正視,瞅準合適的時機參與進去,以表明我跟大家一樣,沒有任何煩亂。這種思想上的拉鋸戰實在太耗費心力,我不由悵悵地想,原來感情這個東西,是這般不可理喻。

左涵喝了一口啤酒,嘖嘖嘴,問我:“白晴,你打算考哪所大學?”

老實說,我至今仍然沒想好這個問題:“我還沒來得及想,等成績出來了再說吧,我的成績也不是說我想去哪裏就能去哪裏的。”

“那城市呢?你想去哪個城市上大學?”

我沈思一下,放下筷子:“可能去瀚寧市吧,或者蘇州、杭州,都挺好的。”

左涵點點頭:“本來我是想去北京的,不過你們都打算待在南方,我一個人去北方太孤單了,想想還是算了。”

蔣佳語想去上海,這我很早之前就聽她提過,至於江銘和陸思婷,我倒是不清楚他們兩個對未來的打算。

蔣佳語好笑地白了一眼左涵:“我不信你真去北京了會孤單,沖你這人來瘋的性格,不到一天就能呼朋喚友,把我們這些人都忘光。”

“怎麽可能?我左涵是那種人嗎?”

江銘要笑不笑地看著他:“你直接去上海不就得了,方便佳語就近監督你,看看你到底是不是愛喜新厭舊。”

左涵怪叫一聲,也不啃牛肉丸了:“姓江的,你別胡說啊,什麽喜新厭舊……我這個人很專一的。”

“光嘴上說沒有用,你要向佳語證明,她才會相信。”

陸思婷掩嘴直笑,蔣佳語無語地忘了忘天花板,喝一口冰橙汁,說:“你們兩個夠了啊,幹嘛非要把我扯進去。”

我暗笑,江銘明擺著又再戳那層窗戶紙,蔣佳語這個反應不知道是故意為之,還是當局者迷。

我看向陸思婷,咧開嘴角,盡量讓自己的微笑看上去自然不做作:“思婷,你們打算考哪裏?”

陸思婷眉目帶笑,先看了看江銘,才回答:“我們想考J大。”

我點點頭,故意嘆口氣:“唉,還是你們好,目標明確。”

陸思婷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頂:“還不知道能不能考得上呢。”

“行了啊你們倆,別太謙虛了,”左涵笑嘻嘻地說,“你跟江銘老早就說要一起考J大,你學你的文學,他學他的天文學,目標堅定地跟什麽似的,學習還一個比一個牛。你們要是考不上,我們這些人也不用念大學了。”

我默默吃菜,不說話。蔣佳語按耐不住了:“話說你們倆也太能演了,要不是我不小心撞到你們倆拉拉扯扯的,都不知道你們竟然在談戀愛。我問左涵,他說你們倆高二上學期就在一起了,真的嗎?”

陸思婷遲疑著點了點頭。江銘沒有說話,目光掃到左涵臉上,左涵訕笑,辯解道:“這事不能怪我啊,是你們自己不小心,被佳語看到,她才會跑來問我。既然她看都看見了,我就沒必要瞞著她了,你說是不是?”

我繼續默不作聲,想想又實在覺得好笑。原來大家都在演戲,偏偏還以為自己演得很好,別人都看不出來。比較一下,我發現我的演技似乎是最好的,因為迄今為止,沒人知道我去年暑假就確定了江銘和陸思婷戀愛的事,左涵對蔣佳語的心思,我也看了個大概,我自己的感情更是瞞得滴水不露。若不是我長相太普通,我還真可以考慮去學表演。

吃完火鍋出來,左涵興致勃勃地提議去唱歌。我這人沒啥音樂細胞,天生五音不全,平時聽歌不多,唱歌更是幾百年難得開嗓一回,平日裏能哼哼歌已經是一種奇跡。此時坐在KTV裏,被左涵和蔣佳語催促著點歌,實在是折磨。

我擺手討饒:“你們想唱什麽歌就點什麽歌,我聽聽就好了。我唱歌真地難聽得要死。”

蔣佳語不同意,把我從沙發上拉起來,拖著我過去點歌:“出來唱歌的,有幾個人在乎你唱得好不好聽,最重要的是情緒,是氛圍,你怎麽著也得唱一首意思意思吧。”

我無法,只能硬著頭皮點歌,想來想去,能唱完整的還真沒幾首歌,挑到最後點了一首曲調比較簡單的《寶貝》。

蔣佳語是實打實的麥霸,周傑倫的歌信手拈來,一首接一首的唱。好在她唱歌有模有樣,不像我容易跑調,雖然不算太出彩,但也不至於辣耳朵。左涵則在一邊樂顛顛地給她當和聲,遇到兩人對唱的歌,通通奉陪。

從《七裏香》、《晴天》、《稻香》、《珊瑚海》、《最長的電影》……一直唱到《千裏之外》。

我坐在沙發角落位置,看著他們兩個投入地唱著,又好笑又感動。

我假裝不經意地看向坐在沙發另一側的江銘和陸思婷。陸思婷正跟著節奏哼唱著,漂亮的面孔忽明忽暗,一邊輕輕晃動腦袋,一邊不時地轉過頭與江銘講話。江銘的下巴被陸思婷的頭頂擋住了,可是他的嘴唇、鼻子和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異常清晰。我想,或許我看到的不單單是眼前的這個他,還有記憶中的他吧。

蔣佳語總算唱盡興了,把話筒遞給陸思婷:“累死了。我把你們的歌往前調了,下一首《後來》該你唱了。”

我腦筋裏的一根筋倏然繃緊。

陸思婷的歌聲跟她的長相一樣甜美,這首略微悲傷的歌,她唱起來卻滿滿的都是甜絲絲的味道。

原來真正喜歡劉若英的人,是她。

“……

梔子花,白花瓣,

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。

愛你,你輕聲說,

我低下頭,聞見一陣芬芳。

那個永恒的夜晚,

十七歲仲夏,

你吻我的那個夜晚,

讓我往後的時光,

每當有感嘆,

總想起當天的星光

……”

我聽著歌,說不清心裏到底是什麽感受。我閉上眼睛,想到第一次聽這首歌時的場景,心裏一陣窒息般的難受,有喘不上氣的感覺。那時的我對江銘的感覺還只是好奇,卻在聽這首歌時很膚淺地幻想了穿著裙子的自己被他親吻的畫面。

時至今日,聽著他的女友唱這首歌,那個被我臆想出來的畫面簡直成了一種諷刺和嘲笑,可我依然無能為力,只能繼續坐在這裏,告訴自己也告訴他們,什麽都不曾改變。

一曲終了,我長長地籲了口氣。然而不等我調整好情緒,話筒已然落到我手裏。該我唱了。

前奏響起,我下意識地挺直脊背,雙手把話筒握地緊緊的,然而越是在意,越是踩不準節奏,唱了兩句,始終慢兩拍。

左涵不客氣地哈哈大笑:“白晴,唱快點唱快點,照你這樣唱,小寶寶都得睜開眼睛陪你一起唱才能被哄睡著。”

蔣佳語沒好氣地猛捶了他一下。

我正襟危坐,聽他這樣一講,更找不著調了,臉也漲得發燙。我不願意輸了氣勢,硬著頭皮磕磕絆絆地往下唱。

蔣佳語體貼地拿起另一只話筒,坐到我身邊,跟我一起唱了起來,試圖帶準我的節奏。

“哇啦啦啦啦啦,我的寶貝,

倦的時候有個人陪。

哎呀呀呀呀呀,我的寶貝,

讓你知道你最美。”

我心裏又緊張又尷尬,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。我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投向江銘,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在笑我。

他的確在笑,可他的笑跟我唱的歌完全無關。陸思婷靠在他肩上,他微微側頭,凝視著她,嘴角掛著我從沒見過的溫柔的笑,仿佛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和靠在他肩膀上的女孩。

我哼著哼著,到最後一個字也唱不出來了。有濕潤的東西沿著臉頰往下淌,我頹喪地放下話筒,低下頭,用手捂住臉。

蔣佳語替我唱完了後面的歌,然後把我拉起來,笑著對另外三個人說:“這裏面太悶了,我跟白晴出去透會兒氣再回來,你們接著唱。”

她牽著我,把我帶到大廳,讓我坐在角落的沙發上,等我的眼淚停止,抽紙巾叫我擦臉,才開口:“白晴,你沒事吧?”

我印去臉上的淚水,勉力笑了笑:“沒事,就是有點兒難過,我們很快就要分開了。”

她嘆口氣,安慰我:“現在交通這麽方便,想見面,隨時都可以的。”

我點了點頭,沒有說話。

她欲言又止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,我被看得心裏沒底,吸了一下鼻子,問:“你幹嘛?”

她目光灼灼:“你是不是喜歡江銘?”

我略微驚訝地睜大眼睛,沒想到她會直截了當地問我這個問題,稍微想一想,自己今晚確實有不少失態的地方,她會起這種聯想並不難理解。盡管如此,我還是搖了搖頭。

她沒有追問,轉了話題,開始回憶:“我是去年上半年知道江銘和思婷在一起的事的。那時候張耀和柳月的事鬧得很嚴重,就在那兩天,我忘記具體是那一天了,有一天晚上下了自習,我回教室拿東西,聽到他們兩個在吵架。思婷說要分手,說她害怕他們的事也會被學校發現,到時候她就要挨打什麽的。但是江銘不同意,說他一輩子也不會跟她分手。當時我聽得可是心驚膽戰,這兩個人膽子也太大了,居然在教室裏說這些話。我很講義氣地幫他們守在門口,幸好走廊上沒人,不然被別人聽到了,他們兩個的事恐怕就瞞不住了。”

說到這裏,她看了我一眼,笑道:“第二天我找左涵證實,他起初還否認。我把我聽到的全告訴他,他才坦白,江銘從高一開始就喜歡思婷,追了她很久,江銘轉到我們班學理,考年級前三也是為了獲得她的認可,他們倆從高二上學期開始就在一起了。”

我不知道該說什麽,只是微笑:“他們兩個真能演,我楞是沒看出來他們居然是一對。這說明他們感情很牢固啊,多好的事。”

“是啊,”她大概記起了張耀跟柳月的事,聲音變得低沈,“還好他們兩個沒有分開,否則太可惜了。”

“他們不會分開的。”我說,不知道是說給她聽,還是說給自己聽。

“我也這麽覺得。如果‘一輩子’這三個字從別人嘴裏出來,我可能會當他是騙子,不過江銘就另當別論了,我相信他真地能做到一輩子對思婷不離不棄。”

我這才意識到她可能是在暗示我:江銘的心裏這輩子只會有思婷一個人,我就算喜歡上他也白搭,結局不過是自找難過。

我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,從沙發上站起來,壞笑著去抓她的手:“放心吧,佳語,我對他就是哥們兒的感情。我喜歡的人從頭到尾只有你一個,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
她做嘔吐狀,隨即聲音嗲嗲地說:“人家才不要被你喜歡。”

這下輪到我“嘔吐”了,我裝作受不了地捂著肚子,大笑著跑回了包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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